电话那头突兀的忙音像一记闷锤，敲在林昭焕耳边。他缓缓放下手机，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，但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慵懒随性的眸子，此刻却锐利如鹰隼，扫过眼前这片混乱而压抑的工地。
“癸丑年……守陵人……后果自负？”他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关键词，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，“嘿，口气倒是不小。这是下了战书，还是画了道道？”
苏晴刚才也隐约听到了电话里的几个字，尤其是那句“后果自负”，让她心头一紧。“林老师，这……谁打来的？守陵人？真的有这种……”她的话语里充满了难以置信。在她的认知里，“守陵人”这种称谓，似乎只存在于武侠小说或者历史传说里。
“听声音像个老头子，中气倒是挺足，不像一般人。”林昭焕耸耸肩，将手机揣回兜里，“至于是不是真的守陵人，那就有意思了。不过，他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。”
“什么事？”苏晴连忙问，旁边的保安队长和那个惊魂未定的工人也竖起了耳朵，显然都想知道这位“专家”有什么高见。
“急着去掏那个烫手的‘玉璧’，就像头疼医头脚疼医脚，治标不治本。”林昭焕目光转向刚才他指出的那几个“人为”痕迹的方位，“这工地现在就像个火药桶，地气冲撞是引线，那‘玉璧’是炸药。但偏偏有人嫌不够热闹，还在旁边煽风点火，唯恐炸得不够响。”
他顿了顿，语气轻松下来，带着几分调侃：“你想啊，苏大顾问，咱们要是吭哧吭哧把炸药给拆了，结果旁边那放火的小子还在继续扔火把，是不是白费功夫？说不定还会被他扔的火把给燎了眉毛。”
苏晴冰雪聪明，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：“你是说，我们应该先找出那个在暗中搞破坏的人？”
“知己知彼，百战不殆嘛。”林昭焕打了个响指，“至少得知道这暗地里捅刀子的是何方神圣，是冲着开发商来的，还是冲着这块地，甚至……是冲着那座陵墓来的？动机不同，应对方法自然也不同。”
他看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工人，又扫了一眼那深深砸入地里的钢筋，眼神冷了几分：“而且，这放火的手法，可不像是普通人。刚才那一下，明显是冲着要人命来的。再不把他揪出来，难保不会出更大的事。”
保安队长一听，脸色更白了，连连点头：“林老师说得对！太对了！这几天晚上，我们巡逻的时候总感觉背后凉飕飕的，好像有眼睛盯着！前天晚上老王头还说看到有人影在材料堆那边鬼鬼祟祟，但追过去什么都没有！这要是不找出来，我们这活儿也没法干了！”
“那就这么定了。”林昭焕拍板，“苏顾问，你人脉广，消息灵通。帮我查查，这个‘长乐未央’项目，除了明面上的竞争对手，还得罪过什么人？比如，拆迁方面有没有纠纷？有没有什么背景复杂、行事诡异的‘钉子户’或者地头蛇？另外，关于这座汉代王侯陵，当地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传说？尤其是关于‘守陵人’之类的。”
苏晴立刻拿出手机，开始飞快地记录：“没问题。开发商老板姓钱，叫钱鸿飞，早年在南方靠房地产发的家，这几年才转战西北。为人嘛……商人本色，比较重利，但应该不至于结下什么死仇。拆迁方面，据说还算顺利，补偿给得比较到位。不过，这种大项目，犄角旮旯里总有些不满意或者眼红的人。我这就托人去打听打听。陵墓的传说……这个我倒真没太关注，我主要负责的是文化创意部分的史料对接，我让我的助理去查地方志和找些老西安打听一下。”
“好。”林昭焕点点头，目光再次投向工地的角落，“我这边，也得干点活儿了。”
“你要做什么？”苏晴好奇地问。
“寻踪觅影。”林昭焕神秘一笑，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掏出那方“玄龙”罗盘，又拿出几枚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铜钱，还有一个小小的朱砂墨盒。他走到刚才被他指出有问题的那个建筑垃圾堆旁。
那堆垃圾主要是些废弃的砖块、水泥袋和扭曲的钢筋头，看似随意堆放，但在林昭焕眼中，却能看到一股微弱但异常粘稠的灰色气流，像毒蛇吐信般，缭绕在垃圾堆的特定几个点上，隐隐指向工地中央那个挖出“玉璧”的大坑。
他没有直接用手去触碰，而是将罗盘悬在垃圾堆上方约一尺的高度。只见罗盘中央的磁针再次剧烈地颤抖起来，但这次，它的颤抖并非完全无序，而是在特定的几个角度上，会出现短暂的、几乎难以察觉的停顿。
林昭焕凝神观察着磁针的微妙反应，同时左眼瞳孔深处的八卦纹路亮起。视野中，那几股灰色的气流变得更加清晰，他甚至能看到气流的源头，似乎是埋在垃圾堆深处的几块不起眼的石头和……几根被折断的、已经枯萎的桃木枝？
“有点意思。”林昭焕低语，“用废弃砖石和死桃木来布‘阴煞局’，手法粗劣，但胜在隐蔽，而且……怨念很重啊。”
他没有去动那些东西，破坏现场不是他的风格。他要做的是追踪。
只见他伸出左手，食指中指并拢，指尖沾了一点点朱砂墨，然后对着那几股灰色气流最浓郁的地方，凌空画了几个极其快速、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符文。那符文并非实体，而是在空中留下一道道淡红色的炁痕，如同投入水中的涟漪，迅速融入了那灰色的气流之中。
“风过留痕，气走有迹。”林昭焕口中念念有词，同时右手拇指在其余四指的指节上飞快地掐算着什么，像是在进行某种复杂的定位计算。
“他在干嘛？”保安队长小声问苏晴，满脸困惑。
苏晴也看得目不转睛，摇了摇头：“我也不懂，但感觉……很厉害的样子。”她虽然对玄学持开放态度，但亲眼见到林昭焕这种近乎“施法”的行为，还是感到既新奇又震撼。
几息之后，林昭焕停下了掐算，指尖的朱砂痕迹也消失了。他抬起头，目光投向工地围墙外，东南方向的一片茂密的树林。
“找到了。”他说道。
“找到什么了？”苏晴和保安队长异口同声地问。
“那个留下这些‘手脚’的人，最后离开的方向。”林昭焕指着东南方，“而且，他（或者她）身上，带着一种……嗯，怎么形容呢，像是陈年旧木混合着草药，还有一点点土腥气的味道。这股气味残留，被我刚才那几道‘锁气符’给标记捕捉到了。”
“气味也能追踪？”苏晴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又被刷新了。
“万物皆有气，气亦有‘味’。”林昭焕解释道，“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，这种‘气味’比猎犬的鼻子还好用。走，去那边看看。”
三人立刻朝着东南方向走去。那个受伤的工人已经被其他保安扶到旁边休息去了。
工地围墙有一处破损的地方，显然是有人经常从这里出入。穿过破口，外面是一片略显荒芜的土地，再往前走几十米，就是一片不算太大但颇为茂密的防护林。
秋天的树林，落叶满地，踩上去沙沙作响。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洒下来，形成斑驳的光影。空气中弥漫着草木和泥土的气息，比工地上那混杂着尘土和煞气的空气清新多了。
林昭焕走在最前面，步履从容，目光却如同雷达般仔细扫描着地面和周围的环境。他的“玄龙”罗盘此刻平稳了许多，磁针稳定地指向一个方向，微微偏南。
“那人应该就是从这里进入树林的。”林昭焕指着地面上几处不太明显的脚印和被踩断的枯枝，“看痕迹，时间应该就在昨天晚上后半夜。”
“他来这里做什么？”苏晴疑惑。
“或许是观察工地里的动静，或许是……取回或放置什么东西。”林昭焕一边说，一边继续往前走。
走了大约一百多米，林昭焕突然停下了脚步，蹲下身，拨开一层厚厚的落叶。
只见落叶之下，赫然是一个用黑色木炭画出的、歪歪扭扭的人偶图案！人偶的四肢被画得特别长，不成比例，脸上没有五官，只有一个黑洞洞的圆圈。而在人偶的心脏位置，插着三根细长的、已经锈迹斑斑的铁钉！
更诡异的是，在人偶图案的旁边，还散落着几缕似乎是……头发？黑色的，看起来像是女人的长发。还有一点红色的粉末，像是胭脂或者别的什么。
一股阴冷、恶毒的气息，从这个图案和这些物品上升腾起来，即使是普通人也能感觉到强烈的不适。
“这是……这是什么？！”保安队长声音都发颤了，“诅咒？这是在诅咒谁？”
苏晴也觉得毛骨悚然，下意识地靠近了林昭焕一些。
林昭焕的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。他伸出手指，小心翼翼地捻起一缕头发，凑到鼻尖闻了闻。
“头发是真的，带着活人的生气，但很微弱，似乎被什么东西压制过。”他又捻起一点红色粉末，“这不是胭脂，倒像是……某种矿物颜料，混杂了……动物的血？”
他再看向那个木炭人偶和铁钉，眉头紧锁：“画偶，钉心，发丝为引，秽物为媒……这是厌胜之术，而且是相当歹毒的那种。目标直指心脉，是要置人于死地啊。”
“厌胜之术？”苏晴听过这个词，多见于古代小说和民间传说，没想到现实中真的有人在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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