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最后怎么样了?”正德听着,不由自主从软座上起身,掐住杨植的肩膀。
你踏马的不是已经知道大结局了?
杨植悚然一惊,立刻拜倒,口称:“臣死罪!有污圣听!”
正德不耐烦摆摆手:“为将者,当爱兵如子,则兵心齐。心齐则力聚,战如臂指,所向披靡!
我们身为军人,哪来的讲究!太宗为燕王时数征漠北,饥餐粗饼,渴饮马血;本总督在塞外,与将士同甘共苦!”
“是,是,是,”杨植回道。“万寿宫擒贼这一段,是徐指挥使亲临前线,阵斩陈匪的!请徐指挥使给圣上讲。”
见众人眼睛看向自己,徐天赐猝不及防。以他的墨水,虽然已经打好了腹稿,但是说出来也就那样:“一炮打过去,再排铳发射,赣匪就倒下了,剩下的就投降……”
“好,好,好,”正德听了很不满足,意犹未尽。“你们的封赏给少了!杨植,你怎么还是一个总旗?”
杨植害羞地说:“乔本兵给我记了功,说我可以升百户。但我想考上进士再积累功劳。”
正德睁大眼睛道:“这么大的功劳只能升百户?这要是你跟本总督去宣大,升个游击没有问题!”
李廷相突然说:“杨总旗的老师是罗整庵。”
正德疑惑地问:“哪个罗整庵?”
“吏部右侍郎罗钦顺罗整庵。”
正德想了一下,说:“哦,是罗呆子呀!李学士,草诏:将吏部尚书陆完革职抄家下诏狱,罗钦顺升为吏部尚书。”
卧了个大槽!罗老翰林一下跳过了吏部左侍郎,升为六部尚书之首的吏部天官!
李廷相唤小黄门拿来纸墨,草好中旨,正德掏出印章盖上,然后就是六百里加急发往北京内阁制诏书走流程了。
说话间,正德那条搁在地上的鱼杆激烈地动起来,一条大鱼上钓了。
正德匆匆奔过去,捞起一条大青鱼,哈哈大笑,说:“本总督旗开得胜,这条鱼怎么都得值五百两金子!”
皇上开了张,兴致勃勃,又钓起了两条鱼。眼看日近正午,就说回去。
众人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扬州城,快到总督府时,丘得斜眼看看后面的杨植,又看看蒋瑶,对蒋瑶说:“蒋府尹,圣上今天钓的鱼,就卖给你怎么样?”
正德在前头听见,停住马头,饶有兴趣地看着蒋瑶。
蒋瑶哼一声,从身上左掏右掏,掏出几块碎银子和一把铜板,说道:“下官的钱财就这么多,丘老公你愿意做这个生意吗?”
丘得脸上颜色更变,大喝一声:“大胆!圣上已经说了这条鱼值五百金,你只愿意拿这点破钱来买,你是目中无君!”
蒋瑶苦笑着说:“丘老公,你就是把我的骨头榨成油,我也拿不出来五百金!”
丘得怒喝一声:“蒋瑶!你有负圣恩!五年前流寇肆虐劫掠荆州,你当时任荆州知府,不知御敌于荆州之外,导致流贼窜入公安县,劫走县库!你颟顸无能敷衍塞责,还敢把自己打扮成一朵白莲花!
事发之后,你遭锦衣卫下狱逮问,幸得圣上宅心仁厚,既往不咎,让你转到扬州任知府!
你不思肝脑涂地,回报天恩,反而处处与圣天子作对,忘恩负义,不知廉耻!你不当人子!”
蒋瑶脸色苍白,在马上晃了晃,勉强说道:“我为官问心无愧。”
丘得又看看正德的背影,见正德并没有什么表示,而是打马进了总督府,遂喝一声:“将这个罪人枷在知府衙门前,让扬州人看看,悖逆人伦的假读书人是什么样的!”
说罢丘得一挥手,来了两名锦衣卫把蒋瑶的马缰绳夺过去,一左一右挟着蒋瑶就往扬州府衙走。
丘得随后跟上来到扬州府衙,衙役惊骇莫名,却被锦衣卫命令拿来木枷,给蒋瑶戴上,拖过蒋瑶站在衙门口的八字墙前面。
府里的府丞推官等佐贰官及吏员都纷纷从办公室里出来,站在衙门口不知所措。
扬州市民越聚越多,包括周边楼上都是人。众人见锦衣卫们凶神恶煞,知府老爷戴着木枷锁练被拷在衙门口,不知道发生什么事,也不敢上前,远远地指指点点。
丘得志得意满,见人来得差不多了,在衙门口的八字墙下走来走去,挥动着手,对扬州府众官吏慷慨陈词:“你看看你们,还有你们!虽然个个冠冕堂皇站在门槛上,你们,就那么干净吗?
咱家劝你们一句,都把自己的心肺肠子翻出来,晒一晒,洗一洗,拾掇拾掇!
咱家刚当小黄门的时候,以为大明最大的敌人是东虏女直;
成化犁庭灭了女直;咱家又以为最大的敌人是套虏!
朝廷又赶走了套虏,咱家又以为大明的敌人是鞑靼小王子!
幸圣天子在位,于应州亲冒矢石,大败小王子,从此小王子远遁不敢犯边!
咱家以为大明没有敌人了,但现在是越来越清楚了,大明的心头之患不在外边,就在大明之内!
就在咱家的同事中,和大臣们当中!咱们这儿烂一点,大明就烂一片,你们要是全烂了,大明各地就会揭竿而起!
想想吧,前元跑沙漠上喝风才一百年呀!忘了?
咱家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了,总想着和大伙说些什么,可是话,总得有个由头儿啊。
想来想去,只有四个字,这四个字,咱家是从心里刨出来的,从血海里挖出来的!
这四个字就是:赤胆忠心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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